村民參與栽種的老林子

　　離磚墻豁口不遠，一位村民言之鑿鑿：“我來了近十年了，從我來，這兒就沒多少樹。”

　　“肯定是被買通了！”磚墻以南，正在清掃著鍛煉場地的西馬莊村村民老王有些生氣，“以前確實是樹林子，我愛人還在這兒種過樹呢。”那時候，老王常年在外務工，他回到西馬莊村時，這里已經是成片的林子。

　　十年前，家住朝陽門的老陳因為城里拆遷搬到了西馬莊村。“那時候誰往這兒來啊，地方偏，二十分鐘、半小時都沒有一輛車，那會兒樹沒現在這么粗，也就這樣，但特多特密”老陳說著，用兩手圈出礦泉水瓶直徑大小的圈，“林子里頭除了樹就是高草，一人多高吶，拿現在這個季節說，過了中午兩點，林子里面就看不見人了，下午五六點天還亮著，那也沒人敢進去。”

　　老陳說，灰色磚墻里面以前也跟外面一樣，“磚墻豁口那里的小房前頭有空地，種著些老玉米，往西、往里全是林子，往西北邊一點是樹苗，再往前走，西北角那邊也是樹苗。”他回頭指了指磚墻的方向，“現在可好，中間還有一星半點的樹，其他的都伐了，那不還有棵柏樹在那兒干著呢，原來那柏樹長得好著呢，綠著呢，跟塔似的。”

　　這片林地在西馬莊村民中幾乎盡人皆知，“這是綠化隔離帶啊，東邊一直到物資學院，南邊到朝陽路，北邊到朝陽北路，挺大一片呢。”老陳曾聽說，“一開始這林子是市里管，后來因為地方太遠管不過來給通州了，通州人手不夠，這林子就荒著，現在是鎮上管。這地原先是村里種地用的，現在占了你種糧食的地國家年年給補償，磚墻圈起來那大片地也是給補償的范圍里的，據說一開始圈起來是準備以后蓋樓，但沒批下來。” 老陳估算，被磚墻圈起來的地超過250畝，“這一整片林子500畝吶，他（指承包商）圈起來的超過一半。”

　　樹木移走不補種 林地漸稀

　　除了盜伐，這片林地還在面臨著一種更為隱秘的流失。

　　十年前的這片林地，雖然樹木都是瓶口粗，卻是一片茂密。如今，林地里樹木與樹木之間的空隙越來越大。“頭七八年，也不知道是市里還是區里，還給這里補種些樹呢，你看周圍這些楊樹，”老陳環顧著自己所站位置的四周，除了一棵槐樹，其他幾乎都是楊樹，“這些都是后來補種的，這幾年沒了。”

　　他回憶，前六七年開始，這里的樹苗開始被賣到別處，“人家別的綠化帶、路邊要槐樹就從這兒起，挖完之后過個一年半載趕上春天了就給補點兒楊樹，楊樹好活。槐樹賣完后賣銀杏，后來挖了樹就不管補了，挖完過一陣把坑填上就完事了，不然現在樹跟樹之間不能這么大距離。”老陳隨手指了幾處樹木之間的空隙，他說，那里以前都曾種著樹。

　　在北京南部，王佐鎮的樹木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經京港澳高速、京石高速一路南行至京良橋北側，便是位于豐臺區和房山區交界的王佐鎮。南宮村有3000多人口，占地4.5平方公里，是王佐鎮的中心村。這里與西馬莊村一樣，也屬于北京第二道綠化隔離帶的建設范圍。

　　綠化隊的張師傅說，“除了那些公園里的樹，就是路邊、小區里的樹，以前的樹都挖的差不多了，有挪地兒的，但也有挖了之后不知道去哪兒了，可能根本就沒再種上。”至于挖樹后留下的空地做什么用，老張說，“開發、蓋樓唄！”

　　沿著南宮新苑小區東邊的路往北走上六七百米，遇到路口后往西轉，路的北面是一片簡易房。村民老王說，2012年7月房山水災后，原來的苗圃被挖開建成了災民安置房。如今，百余間安置房空空如也，被一道圍欄圈起，成為再無人踏足的院落。

　　在南宮村周圍，最老的一片“林子”就在安置房以北不到1公里遠的苗圃里，長150步、寬10步，34棵老槐樹在逾百畝的苗圃里格格不入。“這樹40多年了，以前是個水溝，后來把溝填平了，但是這些樹沒動。”一位工人說，他小時候住在這片苗圃以西，“以前那里有一大片柳樹，當時也是水溝，到了夏天林子密得進不去人，后來水溝填上了，樹也被砍了不少，也有挪走種到別處的，現在就剩那么三四棵了，附近倒是也建了公園，但公園以外的樹就這么著慢慢沒了。”

　　被建設需求蠶食的綠化隔離帶

　　無論是西馬莊村還是王佐鎮南宮村附近，林地的建設都源于北京市綠化隔離帶建設。1994年，北京試點首批城鄉結合部綠化隔離帶改造，市政府從2010年起加大力度推行城鄉一體化改造，計劃到2015年基本改造五環內的城中村。

　　根據最初北京建設綠化隔離帶的相關文件、報道以及之后的相關研究，北京綠化隔離帶的功能定位首先是為了限制城區的無序擴展，確保北京市總體規劃提出的“分散集團式”城市格局的形成。根據規劃，第一道綠化隔離帶位于五環內，第二道綠化帶位于五環與六環外1000米。幾乎與確定建設綠化隔離帶同時，北京市確定了綠化隔離區內建設用地與林業用地的基本比例，建設用地占三分之一，林業用地占三分之二，以此來保證綠化隔離區內村鎮的發展。

　　建設用地占三分之一的最初規劃，事實上是出于城鄉結合部“瓦片經濟”根深蒂固難以斷除的考慮。即便是今日，在環路上一路向南，在高速路邊茂密的林帶中，簡易的二層小樓屢見不鮮。

　　早在2004年就有統計數據稱，“僅石景山區綠化隔離帶內各種建設占地面積就由1989年的11218公頃擴大到1994年的145公頃，增長幅度高達2815%，而同期綠地面積卻由46212公頃下降到432公頃，下降幅度達7%。”

　　在西馬莊，老陳覺得以前那樣的林子多多益善：“通州這樣的林地不多，要是再修修人工湖，建個濕地，肯定相當好。”十幾年來，隨著這片林子日漸長成，老陳和西馬莊村民們都覺得空氣似乎好起來了，環境也漂亮了。在南宮村，周圍幾個大的郊野公園的建成，更是讓村民們覺得“土少了”。正是由于這樣的作用，有村民在網上把這些林地稱為“綠肺”，“現在霧霾天這么多，保護好樹林，土能少點，空氣能干凈些。”

　　夕陽余暉中，往日的拆遷戶老陳在三八國際友誼林里散著步，“要是那片沒了的林子能種回來就好了，這樣的公園太少了，但我看希望不大，蓋樓賺錢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