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霽翔:城市建設要"講述自己的故事"
千城一面是我們城市的“特色”,你能認出照片中的城市嗎?
高樓大廈、都市廣場、大型立交橋,我們的城市在現代化進程中奔向“國際化大都市”,急切地想要與國際接軌,卻把自己的歷史和傳統拋在了腦后。
故宮博物院院長單霽翔在機場候機時,喜歡研究機場廣告。這位在城市規劃和文化遺產保護領域工作了20余年的專家,有時通過廣告給城市“號脈”。
“開放的陜西歡迎您”,站在西安機場一塊有著摩天大樓剪影的廣告牌前,單霽翔說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呀?周秦漢唐歷朝歷代的古都,積淀了多少歷史與文化,就一定要用高聳入云的大樓、用曼哈頓式的建筑來歡迎來賓嗎?”
“走了幾步是泰國航空公司制作的一塊‘泰國歡迎您’的廣告牌,他們倒是用了傳統建筑、大皇宮歡迎陜西人去他們那‘學歷史’。我覺得非常滑稽。”
失去記憶的城市
過去十年是我國城市快速發展的十年,城市化率以每年一個百分點提升。提升一個百分點,意味著1200萬到1500萬農村人口涌進城市。伴隨著人均收入提高,我國家庭支出結構也發生了巨大變化,有車有房是很多家庭當前的目標。這樣就帶來了房地產大開發和大規模基礎設施建設。
處于激情發展中的城市,包括眾多具有悠久文化傳統的歷史性城市,無一例外地以規模化和形式劃一的模式,擴展著原有的城市規模。采取單一依賴土地經營來拉動經濟增長的方式圈地、造城,盲目追求變大、變新、變洋,熱衷于建設大廣場、大草坪、大水面、景觀大道、豪華辦公樓。
一涌而起的大廣場、大草坪導致我們的城市“南方北方一個樣,大城小城一個樣,城里城外一個樣”,形成“千城一面”的景象。
單霽翔給記者展示了十幾張清華大學城市規劃專業學生去各地城市調研拍回的照片,“你看,如果不是拍攝者本人,誰能分辨出拍的是哪個城市”?
在城市建設中,與“大建”并行的是“大拆”,一片片歷史街區被夷為平地,一座座傳統民居被無情摧毀。
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副部長仇保興說:“我國許多地方,在爭創國際化大都市、實現一年一小變三年大變樣等豪言壯語的驅動下,城市文脈之根的舊城區或歷史文化街區紛紛被推倒、拆平,取而代之的是大量毫無特色的現代樓宇,成為失去記憶的城市,這等于將祖傳名畫涂改成現代水彩畫。”
當滿載著城市記憶的名人故居、寺廟宮觀、亭臺樓閣等等像建筑垃圾一樣被清理出城市后,一座城市便失去了它與其他城市之間的區別,失去了其固有的文化特征,更重要的是失去了這個城市的“根”與“魂”。
在鱗次櫛比的高樓下、車水馬龍的道路中,我們如何能尋得那條“回家的小路”,難怪學者熊培云感慨:一座失去記憶的城市,從此淡漠了鄉愁。
講述城市自己的故事
作家馮驥才在《當代知識分子文化良心錄》里寫道:“在上世紀90年代的巨變之后,從俄羅斯到東歐諸國都進入了經濟開放和開發的時代,但是他們并沒有急于改天換地,沒有推倒老屋和鏟去古街,沒有吵著喊著‘讓城市亮起來’;相反,他們精心對待這些年久失修、幾乎被忘卻的歷史遺存,一點點把它們從歲月的塵埃里整理出來。聯想到前兩年在柏林,我參觀過一個專事修復原東德地區歷史街區的組織,名叫‘小心翼翼地修改城市’,單是這名字就包含著一種對歷史文化遺產的無上的虔敬。”
與強拆相反的是,近兩年我國有些城市在建設中開始熱捧歷史文化遺產,卻唯獨缺乏“小心翼翼”。據學者的最新統計,全國有不少于30座城市欲斥巨資重建古城,如開封千億元重塑汴梁城、昆明220億元打造古滇王國、山東聊城古城改造……
單霽翔說:“城市開始關注文化遺產是一種進步。但有的城市卻是熱衷于建造假古董、造大廟、造高塔、造大佛,還將歷史文化街區的居民遷出,把民居改為旅游和娛樂等設施,使歷史文化街區失去了傳統的生活方式和習俗,失去了‘生活真實性’。”
缺乏文化之魂的城市期盼迅速“找回記憶”,但維護已有上百年歷史的傳統建筑費時費力,而且在短期內難以取得良好的政績和經濟效益,于是干脆以假換真,在城市記憶的載體上建造新的景觀。
這種有“體”無“魂”、有形式無內涵、打著文化旗號的重建,卻遭遇了民眾和市場的雙重否決,不僅淪為民眾笑柄,就連游客也不愿走進這些所謂的“漢街”、“宋街”和“明清一條街”。
單霽翔說:“城市面貌是歷史的積淀和文化的凝結。只有個性化才是不可替代的,只有唯一性才能獲得長久的生命力。”他說城市要“講述自己的故事”,北京的古城、蘇州的園林、濟南的泉水、杭州的西湖、昆明的滇池,這些才是也永遠是城市得以延續和發展的依據。
與民眾血脈相連的文化
如果只把城市文化當做城市一種經濟資源和物質財富,人們就會隨心所欲地處置它們;只有視作珍貴的文化資源和精神財富,人們才會永遠地保護它們,以它們為伴。
這個故事單霽翔不知道講了多少遍,但每一次講述他都按捺不住激動:2004年,貴州省黎平縣地坪鄉,一場百年未遇的洪水沖毀了地坪風雨橋。就在那時,并無人組織,當地上百名侗族村民自發躍入洪水,拼死打撈風雨橋構件。還有村民沿河尋找,走過一座座村寨,三天三夜,從貴州打撈到廣西,搶救回了73%以上的構件,風雨橋得以重建。
單霽翔曾問當地老人,為什么村民和風雨橋有那么深的感情,老人說:風雨橋是我們休閑、節慶的場所,是侗族青年行歌坐月、談情說愛的地方。我們祖祖輩輩都將守護它當成自己的義務。老人說:“花橋是我們侗族人生命中的橋,孩子們是唱著‘地坪花橋傳萬代’的侗族歌長大的。”
從侗族青年拼死保衛風雨橋就可以看出只有與民眾血脈相連的文化,才有恒久的凝聚力。“同理,城市是大眾的城市,屬于生活在城市中的每一個人。城市文化特色的塑造要得到民眾的積極認同、支持和參與。否則,脫離當地實際情況,城市文化難以有價值,難以有發展動力和發展前途。”單霽翔說。
編輯:da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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